中國時報【(顏正國口述╱謝錦芳整理)】
我曾陸續進出觀護所,我根本搞不清楚自己錯在那裡。我像是一艘迷航的船,航行在沒有指北針的大海中,任憑風雨飄搖。唯一的想法是,這個世界對我不公平。 去年出獄後,我不斷提醒自己,千萬不能再走回頭路。過去的已經過去,所有的事情我都不後悔,只怪自己,不怪別人。─顏正國
四歲那年,媽媽幫我報名童星訓練班。導演李行執導的第一部電影《原鄉人》,我演石英的兒子,後來陸續拍了《在那河畔青草青》、《小畢的故事》、《兒子的大玩偶》、《搭錯車》等片。我喜歡不用上學的日子,喜歡演員勝過老師,喜歡演戲勝過上學,喜歡片場勝過教室。
拍片的關係,我經常缺課。老師講的話像另一個世界的語言,課本上的字有如天上星星,離我好遠。尤其拍戲時需要背劇本,我不愛讀書,大字不識幾個,劇本根本看不懂,導演、場記會告訴我該怎麼演,臨時演出時,我常會冒出劇本裡沒有的台詞。
特立獨行 成師生眼中釘
求學過程中,老師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老師。那時國中仍有髮禁,因為拍《好小子》的關係,我留了一頭過衣領的時髦髮型,在學校中特立獨行,成為別人找碴的理由之一。
上課時,我總是在睡覺。有一天,老師拿起板擦丟我的頭,粉筆灰落在我的頭髮上,當時我瞪大眼睛看著老師,氣得揹起書包走出教室。我在校園角落,找到幾塊磚頭,把書包裡的書換成磚頭,再走回教室。我大喊,「老師,請你出來一下,我有事找你!」老師嗅到氣氛不對,不敢出來,我倆就僵在那裡。
對抗管教 拳頭變代言人
後來學校通知家長,媽媽趕到學校向老師賠不是,回家後我被痛罵一頓。從此以後,我對學校的管教由消極抵抗變成公開敵對,覺得對方不可理喻時,就以暴力發洩,拳頭變成我的代言人。
國中時辦了三次休學,我和朋友一起飆車、睡在彈子房,整天在街頭閒晃,和朋友廝混,一起吸安。由於在學校得不到成就感,大家同病相憐。那段日子,身體很亢奮,內心很茫然,被學校遺棄的那種失落感使我更沉迷於吸安。
十四至十六歲間,我陸續進出觀護所六、七次,大部分因為贓車、贓物,或持刀、打架、傷害等事件。我根本搞不清楚自己錯在哪裡。
沉淪毒海 擄人勒贖服刑
十六歲拍完《好小子》最後一集,有段時間沒戲可拍,生活陷入泥沼。有一天,侯孝賢導演打電話給我,要拍一部以我的故事為主軸的新戲,這部戲就是《少年,安啦!》。侯導是我的電影啟蒙老師之一,知道我沉淪在毒海裡,他和製片張坤華希望我振作起來,但當時我沒辦法戒毒,我一邊吸安,一邊拍戲。
二○○一年,我因為一樁擄人勒贖案被訴求死刑,後來法院判十五年徒刑。入監服刑第三年,父親過世,獄友自殺,對我衝擊很大。當時還有十多年刑期,我開始反思,為何當初一起拍片的童星,有人成為外景導演,我卻在這裡蹲苦牢?十年後的我是不是應該和先前的我不一樣?
揮毫練字 努力撿回自我
在獄中渾渾噩噩,有一天我突然開竅了,覺得不能再浪費青春,整天跟其他人一樣發呆、閒嗑牙,我下定決心學一樣東西。慶幸的是,我碰到了書法老師周良敦,在練字的過程中,從老師身上學到做人處事的道理,這是我最大的收穫。
因為入獄,我幾乎失去了一切,我必須努力撿回一些。我不希望「歹囝仔」的標籤,就像我手臂上的刺青,永遠成為我身上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