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雲國物語第二部第三十二話【依依不捨】
秀麗對兵部侍郎最後說的那句話感到了戰慄。
(即使把十三姬和我暗殺掉也沒關係?)
剛才隼還說有地方要去的
「燕青!你跟我一起到後宮去,清雅就到牢城去,拜託了。」
「你說牢城?」清雅不禁皺起了眉頭。
「狸狸已經在那裏了!」說完了該說的話,秀麗就拉著燕青向著後宮奔去。
在桃仙宮最寬廣的一個房間裏,十三姬正靜靜地等待著時間的到來。
現在身處這個桃仙宮的人,就只有被綁起來的兇手們和十三姬了。
喀嗒……響起了有什麼人走了進來的聲音。十三姬露出半哭半笑的臉說道:
「……楸瑛哥哥,太慢了吧。」
「強手當然是最後出場的啦,因為我在找一個人。」
「陛下的話,我已經叮囑他無論發生什麼事也不要出來了。」
楸瑛不由得笑了一笑。雖然他要找的人並不是陛下,不過還是對十三姬的體貼感到高興,所以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他坐在十三姬的身邊,摸了摸她的頭。然後,就這樣繼續無言地等待著——
先是楸瑛,然後是十三姬察覺到了某個動靜,兩人緩緩地握起了武器。
宛如一陣風似的無聲地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有著褐色肌膚和單眼的、同時也帶有某種憂鬱陰影的青年。
他看到兩人的身姿,便露出一種仿佛在說「果然在這裏嗎」似的笑容。
「………」
雖然是預料中的事情,但是楸瑛他——還是一時說不出話來。就連呼吸也忘記了。
至於十三姬——則發出了好幾次不成聲音的喘息聲,然後叫道:「——迅!!」
單眼男人把只剩一邊的眼睛稍微垂了下來。
「不,我是……隼」
「少開玩笑了,你這渾蛋!!」
隼不由得眨巴了幾下眼睛……對了,自己光是記得她的漂亮,卻忘記了另外的事情。她在生氣的時候噴出的粗魯怒駡聲可是天下第一的。
「你要到這種地方來幹什麼嘛!為什麼是你來啊!——為什麼你會在這裏啊!」
隼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是你知道了我會來,才在這裏等我的吧?螢。」
十三姬不禁感到一陣震撼——世上唯一一個以這個名字稱呼十三姬的男人。
當年的情境再次出現
「名字很無聊?那麼就由我來給你起名吧。你是個螢火蟲一樣的女人,就叫螢好了。」
唯一一個……十三姬所愛的男人。
十三姬的臉扭曲了起來,大滴大滴的淚珠滑落了臉頰。
「我已經不是司馬家的人了。司馬迅已經死了,已經不在人世了。」
十三姬咬緊了牙關。無論心裏想說什麼,也無法說出口。
楸瑛站了起來,注視著過去的好友。
「——你錯了,迅。」
「我有什麼錯?」
「你也應該知道,你依然是司馬家的人。哥哥們是這麼認為的。所以他們才特意在你身處貴陽的這個時期,選中了這個妹妹送來後宮。」
「真是個好皇帝啊。我聽說他要娶螢做老婆,所以去窺探了幾次。他明明察覺到了我的氣息,可是卻因為我沒有殺氣而沒有出手。我想——無論是螢還是你,都會很幸福的。」
以渾厚低沉聲音如此說話的時候,正是迅確信了某件事的時候。
楸瑛瞪大了眼睛,心裏湧起一股震撼。
——從以前開始,他就是一個即使不說話也能對楸瑛瞭若指掌的男人。
迅非常清楚,現在的楸瑛到底期望著什麼。
「……所以,你就到秀麗小姐那裏去了?」
「迅,身為藍門第一家的司馬家統領之子,竟然當上了官吏的兇手頭領。要是這件事傳了出去的話——」
「就會波及到藍家,對嗎?要是被禦史台知道的話,藍家的弱點就會把握在別人的手上。也就是要在那之前把我收拾掉吧。所以雪那大人才挑選了螢,只要把螢送來,你也會跟著來。畢竟能夠跟隨我對仗的人就只有同為司馬家的人——還有楸瑛你啦。」
迅重新握緊了方天畫戟,楸瑛卻裝作沒有看見。
「你明明知道了這些事——」
「……我說過了,我已經不是司馬家的人。就算雪那大人依然把我看成是司馬家的人,也完全沒有關係。我並不是捨棄了自己的名字,司馬迅已經死了!他已經在五年前被處死,沒錯吧?他已經是不存在於世上的人了。現在的我,只是一個名叫隼的普通人。」
十三姬顫抖了起來。楸瑛緩緩地握緊了劍柄。
「——那個名字是誰給你的?」
「你啊,我當然是不會說的啦。真是的,從以前開始你就腦子少根筋。」
楸瑛大聲怒喝道:「要是你說迅已經死了的話,就別用迅的口吻說話!!」
「的確如此。你終於有跟我幹一場的打算了嗎?」
「……你要看好那些兇手。不管那傢伙說什麼,迅的目的也是救他們離開。」
迅不禁咂了一下嘴,可是同時也顯得相當高興。
「果然不會被我迷惑嗎。」
「你以為站在面前的人是誰?」
「是我所認可的唯一一個男人——不過,還是比我差一點。」
——霎時間,所有感情都從楸瑛的眼睛中消失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在一瞬間內縮短。
面對如此展開的一場讓人透不過氣來的激烈劍戟之戰,十三姬不由得呆住了。
兩人的身體不斷互相交錯,刀刃也不斷互相碰撞,時不時還迸射出火花。如怒濤般互相碰撞的氣浪已經近乎於殺氣了。
,這兩人只有在彼此相對的時候才會使出真本領。對彼此的習慣和戰鬥方式把握得淋漓盡致的兩人的劍戟,就像在表演劍舞一樣充滿了魄力。
楸瑛發現破綻後揮劍攻出,迅則以方天畫戟特有的新月形利刃相抵。
兩人形成了互相以兵刃推奈的架勢,在雙方接近的瞬間,迅眯起了單眼微微一笑。
「……招式混合起來了哦,帶有黑家的特點。看來你的上司不錯嘛。你的壞習慣也改正了不少,比以前強多了。」
「少胡扯了,迅。我看不是我變強了,而是你變弱了吧。」
兩人同時向後跳開,又再次往前切入。
被兩人那引人入勝的武鬥場面深深吸引的十三姬,對「那個氣息」的察覺稍微遲了一拍。
把全副精力集中在戰鬥中的楸瑛和迅,也同樣遲了一拍。
要是在那裏的人不是十三姬的人,恐怕就因為這一拍的延遲而命喪黃泉了。
憑著常年以來養成的反射性習慣,十三姬抽出了雙刀。
撞在劍柄上的衝擊,讓她的手臂一陣發麻。面對毫不留情地迅襲來的連續攻擊,十三姬也使出了全力迎戰。她根本沒有時間去看對方的臉,在自己完全進入戰鬥狀態之間,她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對方的武器之上——實在強得可怕。
狐形面具落下…
回過頭來的楸瑛——不禁猛然睜大了眼睛,叫道:「珠翠小姐!?」
抬起頭來的十三姬,也發現了眼前的人正是珠翠。
然而,那個精神飽滿,有時還露出困惑微笑的美麗女官,卻很明顯不是處於常態。那遲緩的眨眼動作,一言不發的樣子,就好像被操縱的人偶一樣。
(這種眼神……)
看著楸瑛和十三姬的眼神,與其說是看著初次見面的人,倒不如說是看著不會動的物體一樣生硬。
還有這種不規則的動作。
珠翠面無表情,把自己的目標定在了十三姬身上。
迅和楸瑛都離得太遠了,楸瑛也只能呼喚著這個剛才自己一起在找的女官的名字。
「珠翠小姐!!」
「快住手!首先把那些傢伙的繩子解開!」即使迅如此大叫,珠翠也毫不理會,繼續襲向十三姬。
那並不是可以長時間抵敵的對手——可是事到如今也只能勉強堅持了。
十三姬擺出了迎戰架勢,珠翠以令人驚異的速度逼近而來。
就在這時候,仿佛要把十三姬和珠翠分開似的,飛來了一根棍子。然後——
「珠翠!?」聽到闖進來的秀麗的聲音,珠翠的動作一下子就停住了。毫無生氣的眼眸也稍微晃動了一下。緊閉著的嘴唇也微微張開——發出了聲音。
「秀……麗……小姐。」
淚水在那蒼白的臉頰上滑落,鵝蛋形的臉龐開始顫抖了起來。
「珠翠……對不……起……已經……不能留在……身邊……」
啪嗒啪嗒……透明的淚珠不斷滴落——
最後在喉嚨裏擠出了邵可的名字,珠翠憑著最後的一絲意志跳出了窗戶,消失於黑暗之中。
迅馬上向珠翠逃出去的窗戶奔去,時間也差不多了。而且,自己來這裏也是為了跟兩人相見。既然 那位 小姐在這裏,那麼把兇手留下也就有意義了。
聽到以他那低沉而豐潤、聽起來有一種舒適感的聲音說道「想抓我就跟過來吧」
迅發現了倒在桃林一角的珠翠,馬上把她抱了起來。
霎時間,他感到了一股戰慄,身後有人。
「不想死的話,就把那個女孩留下吧。」一個低沉冷漠的聲音,仿佛一根針似的刺進了迅的耳朵。
即使面對楸瑛戰鬥也沒有打亂呼吸的迅,現在卻掌心卻直冒冷汗。額頭上也同時滲出了幾滴汗珠——一動就會死。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在戰鬥之間嘗到了敗北感。
「……原來,你就是”黑狼”嗎。果然還是在城裏面啊。」
他無法回頭。雖然被吩咐過如果在城裏的話就要查明身份——不過已經沒必要了。
他並不是會甘願成為別人爪牙的人。就算查明身份也是白費功夫。
迅試著努力整理好自己的呼吸。無論面對什麼人,他都是堅持著該說什麼就說什麼的原則。
「把這個女人放下有什麼用?只不過是重複同樣的過程而已。這個女人身上的暗示……我聽說是從出生開始就被施加上的,肯定不是能夠輕易解除掉的東西。至死方休」
「黑狼」的沉默,證實了迅的話並沒有錯。
「與其讓她留在城裏,在自己所侍奉的王身邊受盡痛苦,倒不如跟我在一起更好。如果是她這種程度的能耐,那麼就算是被操縱而發難,我也能阻止她,可以不讓她殺死任何人。如果是我的話,也能把她揍得恢復神智。不過,在城裏就不行了吧。就算是你也一樣。」
聽到迅那柔和的聲音,邵可不由得感到意外。是真心話還是謊言,很容易就可以作出判斷。
「……為什麼要做這種愚蠢的事?」
「沒想到並非別人,偏偏是”黑狼”跟我說這種話啊。」
「我並沒有迷惘,可是你卻在猶豫。即使接受了上面的指令,也不想殺死過去的未婚妻,所以你才故意把藍楸瑛叫來的吧。那樣的話你就有了不用殺她的理由了,不是嗎?與其這樣迷惘下去,倒不如放棄算了。」
「……什麼都被看穿了嗎……我的確是在迷惘。偶爾也覺得自己在做一件很愚蠢的事。雖然什麼才是正確這種事,只能由自己來判斷。不過現在的我還沒有下定決心,所以才會迷惘。不過,對方為我所做的事,的確是值得我這樣去做,所以我沒有背叛的打算。」
「就算捨棄過去的未婚妻和好友也值得嗎?」
「司馬迅已經死了,死去的人也沒有什麼捨不捨棄的。」
邵可閉上了眼睛——明明說好了要保護她的啊。
「……現在,就暫且交托於你。要小心對待她。」
「我知道,我也會儘量去尋找解除暗示的方法的。」
回想起珠翠出現時的楸瑛的表情,迅不由得苦笑。
皇毅的視線正落在秀麗交上來的報告上,上面記載著各監獄各月份的死囚數字。
「“牢獄中的幽靈”嗎。」
「是的。」
跟清雅並排站在一起的秀麗點了點頭。
「為什麼你認為是死囚?」
「以逃避死刑為回報而成為兇手——他們進行了這種交易的理由是什麼?」
隼曾經說過自己是「在牢屋裏死去的幽靈之一」。如果說隼是兇手的話,那麼其他的兇手恐怕也是身為“幽靈”的兇手「我可以幫你逃獄,而代價就是成為殺手」之類的話,也當然不可能有人會答應。但是確定了死刑,或者被判了這種刑的人,就沒有未來了。當然也會答應進行交易。
秀麗回想起隼的事。「當然,管理牢城和判決的都是官吏的工作,我想也一定有誰在暗中幫他們的忙……」
一定還隱藏著什麼,背後一定有人在暗中牽線。
秀麗抬起頭說道:「葵長官。」
「別說那些多管閒事的話。」
「我、我還什麼都沒有說啊!」
「我已經可以料到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秀麗完全猜不到皇毅到底在想什麼。不過可以確定的是,皇毅早就猜到秀麗在想些什麼了。還有另外一點——
在擁有操縱牢城和審判的絕對影響力的入之中,毫無疑問也包括著葵皇毅本人。
皇毅用手指頭慢慢地敲了敲桌面「那些抓起來的兇手嘍噦,多半是不知道事件背景的。」
那感覺不到感情的眼眸正注視著秀麗。每次被他傾注這種冷峻的視線,秀麗就會感到連心臟也會被他一把抓走似的,內心自然湧起一股寒氣「聽說你跟兇手的頭領說過話吧。」
「是的。」
「那個男人是藍家的人吧。」他已經用上了斷定的口吻。
「——不是的。」
「為什麼你能一口咬定?」
皇毅再次把視線落在眾多書函上。
「紅秀麗,要是把私情和先入為主的觀念帶進工作中的話,我就馬上撤你的職。從一開始就說什麼“毫無關係的陌生人”的監察禦史根本就是個廢物。不管是親族、朋友還是戀人,都要從一開始就抱有疑心,這就是你的工作。」
「連上司……也是嗎?」
這時候,皇毅的眼神中第一次閃出了人類的感情色彩。那薄薄的嘴唇顯示出嘲弄的意味。
「當然了。上司比你經驗豐富得多,隱藏證據的手法也很高明。你只管瞪大眼睛看吧——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孟侍郎派出自家養的兇手暗殺地方官,而且還為了讓自己女兒進入後宮而策劃暗殺十三姬的行動,最後失敗,猝死。這樣就完了。」
「請等一下!」
秀麗不由得踏前了一步——她有一個想法。
兵部侍郎膽敢這樣子隨心所欲地做出這種事,身為他的直屬上司的兵部尚書難道會亳不知情嗎?
「在兵部侍郎之上的——」
「——閉嘴。」
聽了這個連心臟也幾乎要被凍住的聲音,秀麗也不禁顫抖了起來。
「你聽著,我已經說這件事完了。如果你無法接受的話,就別當官吏。或者爬上比我更高的官位。」
在秀麗咬著嘴唇離開之後,皇毅把視線轉向了清雅。
「報告吧。」
「是。關於兵部孟侍郎的另一個案件,也跟牢城一樣。他們似乎在因違反軍紀而被處罰的武官、武吏之中,挑選了一些能派上用場的武官流用為兇手。他憑著自己的任命權故意讓那些人背上違反軍紀的黑鍋的可能性非常高。」
「看來孟侍郎因為擅自調動了某個地方的兇手而惹怒了什麼人,所以被剷除掉了呢。」
皇毅以淺色的眼眸注視著自己的手下——這個一直以上面為目標的青年。
「你也打算向上面動手嗎?」
「就算要幹。我也一定會比那個女人幹得更高明的。」
皇毅並沒有像阻止秀麗那樣阻止清雅。的確.清雅的話一定不會有所閃失吧。
「那個姑娘注意到了牢城的死囚,你就注意到了違反軍紀的武官。還真是勢均力敵呢。」
「這不是很有趣嗎?」
皇毅的雙眸稍微閃過一縷罕見的光芒。清雅竟然對工作說出有趣沒趣之類的話,這實在是很久沒有過的事了,可以看出在很大程度上受了紅秀麗的影響。
由什麼地方的什麼人指揮的兇手集團正在逐漸形成,就像是模仿當年的「風之狼」一樣。
在某處仿佛響起了齒輪轉動的聲音。
——當天,楸瑛身穿著左御林軍的盔甲,進城了。
慢慢地,他向著信函中所寫的約定地方走去。
途中,他發現有人在前面等著自己。
「……絳攸,你不用工作嗎?」
「我抽空跑了出來。」
「……你打算怎樣?」
面對瞪著自己的絳攸,楸瑛不由得苦笑。
絳攸和楸瑛有著一個決定性的差異,雖然那也是絳攸一直在意的事,但是楸瑛現在卻非常羡慕他。
「絳攸,你覺得我跟你的決定性差異是什麼?」
「少說蠢話了,我跟你不是完全不同嗎?」
「的確是呢。」楸瑛雖然笑著這麼回答,但也沒有繼續開玩笑了。
「——就是說,我是藍家的男人,而你並不屬於紅家啦。」
絳攸不禁皺起了眉頭。
楸瑛心想,那也許就是黎深沒有給他紅姓的真正理由,那是絳攸具備而楸瑛卻不具備的武器。
絳攸雖然被黎深束縛著,但並不是紅家的人,跟絳攸相對的就只有黎深一人。
但是,楸瑛卻不一樣。他背負著各種各樣的東西,走到了這一步。
「我跟你不一樣,從出生的時候開始,就是藍家的人了。」
楸瑛回想起這兩年的事……的確,只是過了區區的兩年而已。
雖然感覺到絳攸轉過了身來,但是他並沒有說話。
「絳攸,我已經下定了決心,你就繼續留在陛下的身邊吧。不過,我已經不可以了。」
自己什麼都不看,什麼都不想就走到了這一步,就算被靜蘭斥責也是沒辦法的事。
因為那裏是一個非常舒適、非常開心、也非常溫馨的地方。
沉醉於享受陛下的溫柔的人,其實是自己才對。
「……真快樂啊,絳攸。不過,僅僅是那樣的話是不行的。」
仿佛放棄似的,楸瑛一邊歎氣一邊低聲說道。
楸瑛實在不知道,到底自己應該在什麼時候察覺到這一點。
陛下,已經在約定的地方等待著自己。
右御林軍大將軍白雷炎、左御林軍大將軍黑耀世、還有靜蘭都在,宋太傅也在。宋太傅的肩上
他們都在這個平時熱熱鬧鬧的御林軍練兵場等著自己。
楸瑛慢慢地走到國王面前,隔開一段距離站住了腳步。
然後,他行了一個正式的跪拜之禮。
「正如信中所說,可以請你指點一二嗎,陛下?」
國王點了點頭,露出了仿佛快哭出來似的表情。
……然而,讓他露出這種表情的人,並非別人,正是自己。
過去,楸瑛曾經多少次讓他露出這種表情呢?
多少次讓他在深夜裏歎氣呢?
多少次——傷害了這位溫柔的陛下呢?
一切都是楸瑛自身的問題。
楸瑛把感傷甩開,用力地閉了一下眼睛.然後拔出了劍。
眼神發生了變化。
「——我出招了。」
靜蘭眉頭緊鎖地說道:「……陛下是認真的。但是,藍楸瑛卻沒有完全認真起來……到這時候也還是這樣啊。」
無論楸瑛有多麼強也好,要是沒有使出全力的話,由宋太傅親自傳授的劍法是不可能會輸的。
要是從一開始就打算練劍的話當然另當別論,但是他沒有完全認真起來,就意味著他還殘留有某種躊躇和迷惘。那樣的話,無論是動作、劍勢還是判斷都會變得遲鈍——也就必定會露出破綻。
認真應戰的劉輝當然不會放過這種破綻,這場不長不短的劍的比試就要迎來終點了。
楸瑛的劍被擊飛上了半空,同時踏前的劉輝用劍柄猛力擊在楸瑛的身上。受到這一下即使隔著盔甲也劇烈無比的衝擊,楸瑛幾乎站不穩腳。看準他動作停頓的一瞬間,劉輝使出了掃堂腿。
倒在地上的楸瑛抬頭一看,只見劉輝的劍尖已經指在了自己的面前。
劉輝直到最後也沒有說話。
被擊飛的劍直嵌入地上——勝負已經決出。
楸瑛喘著氣,仰面躺在地上。在他的眼眸中,映射出飽含著初夏氣息的蔚藍天空。
他閉上了眼睛,以細語般的聲音說道:「……是我……輸了。」
楸瑛,是沒有資格守候在國王身邊的「陛下……我不配當您的將軍。……請讓我妹妹十三姬,伴在您的身邊吧。與藍家之名同在。」
楸瑛他單膝跪下,向劉輝低下了頭。
低著頭,用雙手把劍托起,獻上給劉輝。
「陛下御賜的這把“花菖蒲”……對侍奉不周的我來說,實在是太不相稱了。我已經沒有資格……再侍奉於陛下的左右。藍楸瑛在此時此刻,把“花”和左御林軍將軍之職歸還于陛下,並請求陛下恩准我返回藍州。」這句話,非常清晰地傳進了在場所有人的耳中。
楸瑛完全不知道,在劉輝向前踏出一步之前,是隔了很長一段時間,還是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只有劍的重量一下子從手上消失的感覺深深刻印在心中。
取代了離開雙手的劍,楸瑛感覺到有什麼輕輕的東西被放到了自己的手掌上。
抬頭一看,只見那是一塊小小的白色手帕。
「……因為朕不希望最後看到的是你滿臉汗水的模樣。」劉輝把臉背了過去,以生硬的口吻說道。
然後,經過了一段很長很長的沉默,然後以很小很小的聲說出了這句話:「……隨你的便吧。」
楸瑛閉上了眼睛,仿佛請求寬恕似的,再次垂下了頭。
靜蘭也感覺到,這件事終於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