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送別
過了三個星期,小翼忽然打電話給我。
『森,明天下午可以載我去桃園機場嗎?鎧要搭下午兩點的飛機到東莞。』
我答應她,心裡也鬆了一口氣。
鎧終於離開台灣,代表他跟小翼之間也告一段落。該是我站在小翼身邊保護她的時候了。
隔天我到新莊去接小翼,然後上高速公路。小翼開口說道:
『我已經向公司辭職了,做到這個禮拜,我會休息兩個禮拜,有一家網路茲訊公司請我去做文字主編。我打算下個月中就去就職。』
小翼的聲音有一種刻意壓抑過的平靜,平靜得不像是她平常會發出的語調,反而像是一般聽到的機械錄音聲。
我知道真的難為她,鎧到大陸工作是故意要逃避她,出發到機場搭機的時候也不讓她送行,感覺就好像急著從她身邊逃離開似的,任何人在這樣的狀況都不會好受,更何況是深愛著鎧的小翼。
我也知道此時我不該再多說什麼,再有什麼話也該等小翼送完鎧再說。
到達機場,小翼直接到華航的櫃檯去等鎧。過了十分鐘,果然看見鎧跟家人一起走過來,小翼跟我趕緊躲起來偷偷觀察,看到鎧劃位、托運行李之後,一個人走想候機室。
小翼和我跟了上去,盡量不讓鎧發現,跟到候機室。
鎧進了候機室,顯得坐立不安,站著走來走去,一會兒,他走到公共電話亭前面,掏出零錢好像要打電話,但他拿起話筒良久,還是無法按下電話號碼,最後將硬幣又退了出來。
我看著小翼的反應,她顯得有些激動,拿手掩住嘴巴,怕忍不住要呼喚鎧的名字般。
鎧還是坐了下來,緊抿住嘴巴,直視前方,一副下定決心的樣子。他不再顯得不安,而是視死如歸的模樣。反觀小翼則是期待地緊握雙手,祈禱般地閉上雙眼。
過了二十分鐘,廣播乘客可以進入機艙了。鎧站了起來,隨著人潮去排隊。
看著鎧的腳步漸行漸遠,小翼著急地往前隨行,我替她檔開前方的人潮,讓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鎧在哪裡。
就那麼不經意間,鎧回頭看了看,竟然望見小翼,他停下腳步,目不轉睛地凝視小翼,欲言又止地,但後面的排隊人潮無情地抱怨,鎧只能邊向前走邊回頭望著小翼,而小翼也跟著往前走去,漸漸紅了眼眶。
我停住腳步,看著鎧逐漸消失在登機口,最後他朝小翼舉起手揮了揮,小翼也舉手向鎧揮手,就這樣,鎧失去蹤影,小翼掩著嘴巴哭泣。
等旅客都登上航機,送行的人潮都散去,我走向小翼,將哭泣的她擁入懷。
我心疼小翼這樣的委屈自己,為了愛的付出,小翼已經夠了!我希望以後不要再有人來傷害她了!
當時的我所不知道的是,自以為最愛小翼的我,其實才是傷害小翼最深的人。
小翼
請你好好地為我活下去
我愛你
11/24/1998
標題:真相──二
送別了鎧,我扶著仍在哭泣的小翼走到出入境大廳。
我去買了兩瓶礦泉水,遞給小翼喝。待她比較冷靜後,我再扶著她走到停車場。
『先不要開車,我想跟你說說話。』
就在我要轉動引擎時,小翼開口說道。
我打開車窗,望著小翼平靜的臉龐。
『其實,我跟鎧已經分手了,今天來看他,是最後一次跟他見面了。就當作是跟過去的一切告別,從此之後我要忘了鎧。』
『你怎麼捨得跟鎧分手?』
『因為鎧徹底地傷害了我。當我鼓起勇氣,告訴他我最在意的事情,他竟然說是我活該!
十九歲時,正是大學一年級下學期,我參加一個社團,認識了幾個學長。平常那幾個學長對我都蠻客氣的,我也沒料到他們原來對我有其他念頭。
那年五月初,學長中的一位要慶生,邀請我和其他學長到他家去吃頓飯,因為我和那三位學長都蠻熟的,於是我很開心地去了。
到學長家之後,大家很高興地吃著火鍋,其中一位學長拿中自己帶來的酒,請大家喝。我因為不會喝酒,所以一直是喝果汁。待三位學長都酒過三輪之後,話題莫名地轉向黃色笑話,學長們開始用奇異的眼光望著我。
我覺得場面很尷尬,但又不好意思請他們不要這樣,只好說要去上廁所躲開。等我回到坐位上,學長們都露出奇怪的笑容,我心裡感到很怪,但又說不出哪裡怪,直到我喝下果汁,過了五分鐘之後,我開始覺得頭暈目眩。
接下來的事我沒有記憶了。只知道我醒過來,人在學長家外的巷子角落,衣衫不整,連內衣也沒穿。我知道出事了,我猜想…是我最害怕的事,在我昏倒的這段時間內,學長對我做出不軌的事。
我趕緊回家,洗了好幾次澡,一直躲在房間裡面,不敢將這件事情告訴爸媽。第二天我請了病假沒去上學,班上一位跟我很要好的女同學來看我,我才將事情告訴她。我心裡很害怕,我什麼事都做不了,我不敢想像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我只能抱著同學痛哭。
我接連請了三天病假,再到學校去上課時,同學都用奇異的眼光望著我。跟我要好的同學才跟我說,她把這件事跟班上一位有正義感的男同學說,那位男同學馬上召集很多人去圍堵三個學長,各把他們打了一頓,所有事情都已經傳開來了。
學校方面也知道了這件事,教務主任和教官都把我叫去問話,學校也打電話給我爸媽,告知他們到學校來處理這件事。那三個學長的家長也都被通知,學校約好日期請齊所有家長到校,商討事情要如何解決。
當時我爸媽因為外遇的問題正在鬧離婚,我爸完全不想理會我的事,所有的事由我媽媽一肩扛起。她也沒有多聽我解釋,就去和學長們的家長開會。
後來家長們做了決定,要私下議和,不告上法庭,我媽媽向每個人收取二十萬元,並要求三個學長都自動休學。學長們的家長都答應了。這件事在學校方面業就這樣了結。
可是我的惡夢這才開始。關於我的流言傳得滿天飛,各式各樣的謠言沒有中止地傳進我耳中,走在校園中,每個人都在我背後對我指指點點,尤其是男生,各種有關我的色情的黃色話題由一年級傳到四年級,每個男生看到我,好像我沒穿衣服讓他們裸身看光似地,我不敢一個人走在校園中,更不敢跟陌生的男生說話。
班上的女生開始排擠我,只有跟我比較要好的兩個女同學願意跟我走在一起,男同學雖然對我很同情,卻也不敢跟我太接近,他們怕流言傳到他們身上。社團更過份,根本拒絕讓我參加所有活動,更甚至有人製造出對我很不利的謠言四處散播著。
那時候我很想不要再去上課了!媽媽也勸我休學,要送我去加拿大讀大學。可是我的同學鼓勵我要撐到學期末,再去考轉學考,以我的成績,一定可以轉到更好的大學。到時候就可以擺脫那種難堪又難過的生活。
我聽從同學的話,將時間全用在讀書上,暑假時去考轉學考,果然成功地轉到其他學校。我也才順利地完成我的學業。
上個禮拜,我和鎧討論他到大陸後我們到底還要不要在一起的問題,我考慮了很久,終於把這件我最重視的事告訴他,想不到他還沒聽完就很不耐煩地說這整件事都是我活該!
原來他當兵時有一位很要好的同梯兄弟,剛好就讀我一年級時讀的大學,是那三位學長的同系學弟,也曾見過我幾面,當他知道鎧跟我在一起時,便將有關我的傳言添油加醋地告訴鎧,鎧很相信他的兄弟,所以相信我當時是自己發花痴自己去招惹學長,才半推半就地跟三個學長輪流幹出不要臉的事。
聽到鎧的想法,我真的很傷心,想不到我跟鎧相知相戀的情份都不如那些流言來得有影響力,鎧寧願相信外人沒有根據的說詞,也不願聽我這當事人的證言,如果我們之間沒有信任,那麼我又怎麼能將鎧說會真心愛我的話語當成真的呢?
我無法容忍一個不相信我的人,嘴巴說愛我,人又身在異鄉,所以我要跟鎧分手。』
聽到這裡,我的淚水不爭氣地滑落下來,我看見小翼已是淚流滿面,我的手緊緊地握住小翼的手,嘴裡仍要咒罵:
『那些王八蛋!我一定要他們下地獄!』
『但是,在地獄裡的是我呀!』
我極度心疼地抱住小翼,我好不捨得,我那麼憐愛的小翼為什麼一再地被男人傷害?上天為什麼對我的小翼如此不公平?她什麼壞事都沒有做,為什麼要活得像是在地獄般?
『你放心!小翼,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絕對不會!』
是的,我不會再讓想傷害小翼的人靠近她,我會時時刻刻在小翼身邊保護她,直到我再也不能夠為止。
可是,我從來都不曾好好保護過小翼,對於小翼,我只是不斷傾聽她的傷心與痛苦,卻無能為力去做些什麼。
小翼
我愛你
11/24/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