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心痛                         

小翼又到倉庫幫忙包雜誌。她穿著米白底粉紅印花的短洋裝，搭配白色涼鞋，很清爽的裝扮。

『聽說妳的小說要出書了？』

手忙著工作，卻也想證實心中的疑問。

『對呀！很幸運呢！報社的編輯對我很好，介紹很好的出版社給我。』

『什麼時候出呀？』

『現在在做二校，大概九月吧！就可以印刷好。』

小翼的心情愉悅，事業愛情兩得意嗎？

『上星期有人來接妳下班哦！被看到了。』

『森，怎麼你也那麼八掛？那只是好朋友啦！』

小翼雖然否認，甜蜜的神情卻出賣了她。

『只是…好朋友…嗎？那…我也是妳的好朋友囉？』

『你是朋友沒錯！可是，你到底想知道什麼？森。』

『男朋友就是男朋友！何必否認。我只不過是代替其他暗戀妳的男人尋找答案而已。』

小翼低著頭，耳朵與頸子卻泛著粉紅。

『森，你別跟其他人說。我跟他，才剛開始不久，我試著去跟他交往，想不到蠻順利的。』

這一番傷得我渾身疼痛的話，由小翼說出口，卻異常甜蜜。

『他，是妳以前就認識的人嗎？』

『嗯。他是我的國小同學，因為同學會再度重逢；之後常常會在聚會碰到，越來越熟悉他，就越覺得他很可靠。』

我的心，被小翼的每一句話重創，血液四濺、血流成河。

緊握手上的封箱膠帶台，不自覺地。手掌被切割處的刺列刺出血跡。

小翼抬頭看著我，驚慌地叫著。

『森！放開手！你的手流血了！』

我看著手掌，鮮紅的血正從傷口冒出來。可是，我感覺不到，痛。

小翼衝過來，拿著面紙為我拭去血跡，慌慌張張地尋找能包紮傷口的東西。

終於她找到急救箱，取出紗布和繃帶為我包傷口。

『你老是這樣不小心！上次也這樣，差點讓自己失明。拜托你小心一點，愛惜自己的身體，好嗎？』

小翼的責備，卻帶著憐惜和關心。

我，要她全部的愛，要她全心全意將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我想保留這永恆的一刻，她只專注於我，及我的傷。

我卻什麼也不能說，只是，心痛。

小翼

我愛妳

妳知道我是如此專一而濃烈地愛妳嗎

8/19/1997

標題：夢                           

下午就覺得身體怪怪的。

騎車回家時，好像駕駛飛機在雲端飛翔。

晚上妹妹叫披薩外送，吃了兩口就吐出來。

然後，在馬桶上抱著腹痛如絞的心情，拉肚子。

上吐下瀉，折騰了幾個小時，我被病痛擺平了。躺在床上，陷入半昏迷狀態。

妹妹杉杉進來我臥室，將手放在我額頭上。

『哥，你在發燒！你怎麼樣？是不是很難過？』

杉杉的聲音好像有點哽咽，我想安慰她，卻又舉不起手來，摸摸她的頭。

『我打電話叫媽回來，帶你去醫院，好不好？』

我想阻止杉杉。

媽媽是個事業心很強的人。不是母親，對我和杉杉而言。

媽媽和外公、舅舅，在那個業界是位於領導人地位的一群。不是女人，對爸爸而言。

印象中的媽媽，好像從沒煮過一頓正式的晚餐；媽媽，太忙了，總是在辦公室加班。

『媽，哥就快要病死了！妳卻只在乎妳的工作，妳一點都不關心我們，我討厭妳！我恨死妳了！』

杉杉哭喊著，像是對著電話控訴什麼般。

我的靈魂就要出竅，飄浮在空氣中。

我被媽媽和另一個男人扶上車。

白色的醫生袍在眼前晃來晃去。

燈光好亮。

手臂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有點痛。

藥水味很刺鼻。

我又被扶回家。

躺回自己的床。

媽媽好像在凝視我。

聞到一股香味。

媽媽拿著一碗稀飯餵我。

我做了一個夢。

回到小學四年級的初夏下午，剛換夏季制服的那一天。杉杉紮著兩條辮子跑進客廳，開心地笑著叫著。

那時爸媽還未離婚，我們一家四口還住在天母的老家，客廳的牆壁糊著歐洲進口的牆紙。

媽媽在廚房煮東西吧！空氣中飄著鹹稀飯的味道。那是一種只有火腿、玉米與蛋花的稀飯，基本上就是玉米火腿湯加進白飯煮成的，那是媽媽唯一會煮的可以吃飽的食物。

媽媽端出一鍋稀飯到餐廳，杉杉高興地尖叫；我主動從碗櫥拿出英國進口的鑲金邊湯碗與湯匙，媽媽為我和杉杉盛好稀飯；剛煮好的稀飯很熱很香，我，很開心。

媽媽看起來也很開心，她望著我與杉杉，露出難得一見的慈祥笑容。

傍晚的陽光照入室內，整間房子泛著一種溫暖的黃色。

爸爸的車開入車庫，一連串聲響帶回爸爸、總是喜歡為我們買禮物的爸爸。

我和杉杉奔到爸身旁，領到屬於我們的禮物，回頭看著一臉滿足笑容的媽，我們一家四口和樂幸福的畫面，好美。

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到這樣的畫面，也是最後一次在老家吃媽媽做的料理。

暑假過後，媽媽就帶著杉杉搬走了。

在媽走之前，爸和媽為了爸的外遇吵了一個多月，我跟杉杉每天在爺爺奶奶家吃晚飯。

那是我做過的夢之中，最想要一再重覆的夢境。

我想告訴小翼，關於這個夢。她一定會懂得我。

小翼

我愛妳

8/20/1997

標題：釋放                         

今天躺了一早上，中午還是趕去公司。

今天小翼一定會到倉庫包雜誌。

小翼走進倉庫，看到我，一臉驚訝。

『森，你怎麼來上班？我聽倉管說你患了急性腸胃炎。』

『已經好多了』

腸子還痛著絞著，但我可以忍下來，為了小翼。

臨時被通知要搬贈品進倉庫，咬著牙，扛著沉重的紙箱來回跑了十幾趟。

主管看我臉色發白、冷汗直流，要我到倉庫辦公室休息。

打開門，小翼正在裡頭，趴在桌上寫大字報。

『森，你的臉色好難看！坐下來休息吧。』

我，跟小翼，在同一個空間獨處，我坐立不安。

『你怎麼了？森，還是回家休息吧！』

『我只是頭痛。』

『那麼，我幫你按摩一下。這很有效，但你不能回頭。』

或許是我的病痛讓小翼心軟，她竟然願意與我如此親近，為我按摩？

小翼的手勁很夠，對穴位的位置也很瞭解；她就站在我身後，離我好近好近。

『森，你的肌肉很緊繃，你也是不將心事說出來的人吧？』

隔著一層衣服，我也能感覺到小翼的手的溫度。

我覺得病痛逐漸離開我的身體，小翼，釋放了我。

『小翼，我可以對你說，我的心事嗎？』

『當然，你是我的忘年之交呀！我拿你當弟弟看待，有心事要說出來，年紀輕輕的就那麼悶，小心精神衰弱哦。』

今天的小翼特別溫柔，她，果然是唯一可以釋放我的人。

我將昨晚的夢境告訴小翼，她聽完後，紅了眼眶，到我正面看著我，輕柔地對我說：

『森，別擔心、別害怕，你還有杉杉、你還有我，我願意做你的姊姊，我願意當你的家人，我不會離開你，我永遠會在你身後守護你。』

小翼輕輕地抱住我，我感覺得到她的心跳與呼吸，我的心，終於敞開了。

小翼，是開啟我的唯一鑰匙。

沒有肉慾的慾望，是祈待每天遇到小翼的溫柔。

我的靈魂，只屬於小翼。

小翼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遇到的天使。閉上眼，她就帶領我到達天堂。

小翼

我愛妳

今天以及往後的每一天

都釋放我吧

8/21/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