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自討苦吃-小田真柏│愛情公寓交友網站與聊天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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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30：自討苦吃
作者: 小田真柏	日期: 2025.10.04　　天氣: 　心情:

　　「阮老師送妳的咬尾龍也賣掉了嗎？」林雅強問。煤車啟動沒多久後，下起滂沱大雨，車上的旅客皆狼狽的坐在車上撐傘，解說員也中斷導覽，等待車子駛進礦坑躲雨。

　　「噹，在這裡，還有你送的鐲子，只留這兩件。」洪雅茹從背包拿出白玉掛件，並舉起右手讓林雅強看。

　　「不是迷信說古玉有冤魂，留這兩件，那其他賣掉的又算什麼。」

　　「嘻，是啊，我在搞笑。不過呀，人一生中有一件寶玉就足夠了；多了，就不知珍貴為何物，反而可惜，可惜了美玉，也可惜了人心。」她將掛件收進背包裡的暗袋：「剛賣掉的那陣子，感覺有些寂寞；但過些時候就覺得心地變得純淨了，正所謂兩袖清風、神清氣爽。話說回來，我送你的螭龍璧，才真的是被賣掉了吧？」
　　
　　「在這裡。」林雅強左手撐傘，右手解開襯衫釦子，讓她看胸口的小龍。

　　「哇，好久不見。」洪雅茹捻起掛繩，輕撫玉璧，螭龍活靈活現躍然於上：「還是很美呢，果然我的眼光很好。」

　　「有人老王賣瓜喔。」林雅強笑。相較於洪雅茹，阿吉口中他的狗鼻子略遜一籌；洪雅茹除了眼力絕佳，淘寶的運氣更是好到讓人難以置信，總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讓她買到中、高古玉。除了送給阮老師那隻玉魚，他記憶中還有夜市裡的戰國穀紋玉環，服飾店買到的元代帶飾，他現在身上的漢螭是她畢業旅行時在風景區買的紀念品。他將洪雅茹的神奇買玉遭遇說給阿吉那幫玉友聽，每個人都笑說他有說故事的天份，沒人肯相信。或許得來容易，他自己十幾年來一直沒有機會收到的高古玉器，洪雅茹竟然隨隨便便就賣掉了，林雅強心疼得不得了。

雨依然滴滴答答下個不停，他倆在粉紅色露天咖啡屋買咖啡喝，經老闆指點往後沿著階梯走，有一磚造平台可避雨坐著聊天。走上去發現原來是剛煤車從礦坑出來時看見的維修站上方。視野並不好，一個人都沒有，但四周綠油油一片令人心曠神怡，哪還需要什麼景觀呢，林雅強從旁搬來兩張紅色塑膠椅凳，和洪雅茹並肩坐下喝咖啡。

咖啡杯放在矮牆上，倆人一時無語，靜默地看著雨水與霧氣洗濯綠葉上的塵埃。聽著雨聲和下方維修站焊工吱吱聲，林雅強用眼角餘光悄悄看著洪雅茹，思忖該說些什麼，總不能一直聊玉吧。洪雅茹忽朝他伸出手，眼睛晶亮地看著他，臉上帶著淘氣神情：「手給我。」

　　「唉，妳臉皮變厚了」說歸說，林雅強還是牽住她的手，心裡懊惱自己竟像個姑娘矜持了大半天，落得讓她先採取主動。

她的手暖暖軟軟的，在他濕涼的手心裡彷如一發燙的小火爐，從以前就這樣，冬天寒冷時她會用雙手輪流摀住他的左右手笑說幫他暖身子。十指交叉，解開封印似地，林雅強憶起了某年的歲月。

　　「對不起。」洪雅茹啞著嗓子一字字輕輕地說。

　　「都過這麼久了，沒事的。」林雅強曉得她的道歉是指以前的事，不禁有些鼻酸。那段難過的日子在他心中始終深刻，如影隨形不管到哪都揹負在身上。常常，朗朗藍天上的一朵雲，路上不經意的一個轉角，深夜書裡的一句話，都會使他想起她，恍惚失神老半天。上次見到她後，那些沉痛與思念一下子如上輩子的事遙遠，甚至空白掉了，他幾度有回到過去歡樂時光的錯覺。他微微用力抓住她的手，想跟她說：什麼都不必說，我們就這樣向前走吧。

　　「謝謝你對我這麼仁慈。」她吸著鼻子哽咽地說。林雅強驚訝地轉頭，她正用袖口揩去眼淚。他好笑又好氣，心想該哭的人應是自己吧：「妳哭什麼啦！」

　　「羞愧呀，就跟你說不要見面，在你面前我會無地自容。」她抽抽噎噎地說，和以前一樣，哭泣時話就說得快又多。

　　「看到十幾年沒見的老朋友不高興嗎？我可是很開心呀。」十幾年前，她是他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水乳交融無分你我的伴侶。

　　「誰跟你老朋友啦！」洪雅茹哭得欲罷不能，抽走在他手中的右手，打開包包找手帕。

　　「要不是什麼，老情人嗎？」林雅強打趣道。

　　「不要，難聽死了。」她噗嗤笑了，水汪汪的眼睛滿是笑意望著他。林雅強深吸一口氣，真該死，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可愛。他很想親吻她，想得心都痛了。

　　「跟你分開，我當然後悔。」洪雅茹上文接不著下文地說：「最後悔的時候是現在，繞了一大圈子再見到你，而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

　　「我覺得妳一點也沒變。」他對她之後要講的話有不好的預感。

　　「這麼多年了，在我傷害你，又被別人傷害之後，怎麼可能沒變。這幾天我想了很多很多…」

　　「妳腦袋向來不好，想的不一定是對的。」林雅強打斷她的話，洪雅茹嘟嘴瞪他，他繼續說：「本來就是，那時妳假如乖乖等我退伍，現在我們的小孩都上高中了。」

　　「最好是。」她又笑了。林雅強希望她就這麼笑著，別再流淚了：「好不容易再見面，別想一些有的沒的。剩下的事，我跟洪爸洪媽談就好。」沒讓洪雅茹知道，他最近其實私下打電話和洪媽媽聊過。從洪媽媽的口中得知，洪雅茹兩年前年曾憔悴了好陣子，還因為不明腹痛半夜掛急診兩次，瘦了一圈。雖然很快就恢復原來愛笑愛說話的樣子，但一直胖不起來，也變得不愛出門，下班後只待在家裡，更別提交男朋友了。

　　「什麼啦！」洪雅茹從椅子上跳起來：「誰說要和你結婚了！」

　　「沒說要結婚呀，只是要問洪爸洪媽能不能讓我像以前一樣去妳家吃飯。」洪媽媽在電話裡一再邀請林雅強來家裡坐坐。

　　「哈，不理你了。」她滿臉飛紅，踉踉蹌蹌碰倒了椅子，將椅子扶正後，逕自跑下階梯。

　林雅強收拾好杯子和椅子，徐徐走下階梯，看見洪雅茹背對著坐在咖啡店門口，老闆蹲在她面前，看見林雅強便說：「小姐剛踩空跌倒，腳好像很痛。不知道需不需要叫救護車。」

　　「不會痛，還可以走。」洪雅茹忙搖手笑著對老闆和站在旁邊俯視她的林雅強說，她兩手全是泥沙，褲管上也是。林雅強蹲下問她哪隻腳痛，脫下她右腳的鞋襪，捲起褲管到膝蓋，目視小腿外觀正常後，他手支撐住小腿兩端使膝蓋彎曲再伸直，要她自個兒動動腳趾頭和腳板，亦無大礙，林雅強牽著她的手，讓她右腳踩地走幾步，問她哪裡最痛。

　　「都不痛。」洪雅茹眼眶和鼻頭還紅著。

　　「我要生氣了，快說。」林雅強抿嘴板起臉孔。

　　「這邊，一點點痛而已。」她聽話的指著微腫的腳踝。老闆在旁為他倆有趣互動笑出聲來。林雅強向老闆借用水和冰塊，先沾濕自己的手帕揩拭洪雅茹臉上的淚痕，清潔她雙手的髒污、檢查傷口；要洪雅茹拿出她的手帕，他慎重其事地先緊緊包紮腳踝，接著放上裝著冰塊的塑膠袋，用自己的手帕交叉固定好，再幫她穿鞋襪摺好褲管。老闆在旁看他細心專業級的舉止看得呆了：「先生，你是醫生吧？」林雅強笑著說不是，牽著洪雅茹手向老闆道謝。

　　「不要再唸了，吵死了。」林雅強滿頭大汗朝前方說。
　　
　　「很丟臉啊，倆個人加起來都七十多歲了。」洪雅茹趴在他背上不敢亂動，只一路叨唸著：放我下來、我很重和根本就不痛。

　　「這裡又沒人，快到車站再讓妳自己走。」沿著山壁，他們走向另一座橋。
　　
　　「你身體變壯了耶，跟以前不一樣。」

　　「為了妳練的。」他並沒刻意健身，是阿吉介紹他吃了一方中藥後，身形就逐漸厚實起來，每日早起稍微做一下伏起挺身，胸肌就練出來了。他彎曲左臂，展示自己的二頭肌：「聽怡芬說那位八家將體格很魁梧，被你丟鑰匙的網友也是看起來很結實，妳當初八成嫌棄我太瘦弱才拋棄我的。」

　　洪雅茹沒有回應，林雅強這才發現自己闖禍了：「開玩笑的，妳別生氣。」

　　「我沒生氣。」洪雅茹仰著臉看山壁，用力抑制自己，不讓眼淚流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上次在便利商店看見你，回去後我一直在想『殘花敗柳』這個名詞，在你的面前，這種感覺更強烈。我克服很大的心理障礙才出來見你的。我很想你，但真的不適合和你再見面啊。」

　　「又不是在古代，況且我也交過很多女朋友啊。」林雅強自然地撒謊回應，他早就料到洪雅茹會提起這個問題。他與她不曾有過肉體關係，但他很容易想像其他男人會如何對待她，知道自己必須在這方面有所準備，不可臨了才張惶失措。

　　「剛剛沒說完的話，讓我說完吧。經歷這幾段感情，都花了我很長的時間，也花很多力氣去復原自己，那些過程很多茫然、很多跌跌撞撞，其中的辛苦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明白的。」她語氣很平靜，林雅強想她或許反覆練習過這些話。

　　「我現在只想安安靜靜的生活，很怕生命中再有任何的變化；情感的波瀾也是，哪怕是一點點，快樂也好傷心也罷，我都不願承受。簡單說，現在的我太累了，沒有欲望也沒有力氣去追求幸福。我們的久別重逢來的不是時候啊。」結尾意外的快，林雅強頭垂在兩膝間沒有回應。

　　「為什麼妳會覺得談感情很苦很累，問題在於妳選錯對象。八家將、泥水工的生活方式跟妳會一樣嗎？一開始覺得新鮮，後來呢？網友也是，網路上多的是為打發時間而上網的閒人，妳在一個打屁玩樂的地方談感情，無異是自討苦吃。這些跟什麼命運、愛情都沒有關係，完完全全是妳自己的錯，不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謹慎的做出判斷，選擇該走的路。」

　　「還有，我在妳心中到底算什麼？妳做任何決定前考慮過我的感受和心情嗎？」林雅強終究哭了，他背過臉不讓洪雅茹看見他的眼淚，悶著聲音要她自己走回車站，自己頭也不回的快步往介壽橋上走。他覺得自己太勉強洪雅茹了，或許自始至終都是他一廂情願。

　　意外地，橋的那端一台計程車駛入，是台空車，林雅強招徠車子向司機先生詢問是否願意載客到新竹市，談妥按錶計費後，他坐入前座和司機先生一起去接跛著走過來的洪雅茹。不容洪雅茹多說，林雅強蹲下解開她腳上的冰袋，倒掉袋子裡的溶化的冰塊，把塑膠袋摺疊放入褲袋，扶她一起坐在後座。

　　「坐計程車到新竹太誇張了。」洪雅茹和司機先生打招呼後，悄聲地問林雅強。

　　「還好。」林雅強看著窗外說，臉上一副不願和她多說的淡漠神情，她只得瑟縮在座位另邊角落也看著窗外。倆人就這樣一路安安靜靜聽著車上無線電和廣播音樂抵達新竹市。在林雅強指路下，到綜合醫院後先付錢讓計程車離開，在急診室檢查洪雅茹腳傷，確定只是輕微扭傷，醫師用彈繃固定腳踝做了簡單處理。領了藥後，林雅強問也沒問，帶她到附近小吃店用餐，包括點菜、吃飯還是沒跟她說半句話，也不看她的臉，只顧著幫她挾菜，耐心等她把碗裡的飯吃完。

在醫院附近藥局，林雅強買了外用敷料，又買了水果禮盒。叫計程車回家，請司機大哥先載他們到茶葉行，他下車又買了茶葉禮盒。趁他下車買東西，洪雅茹打電話告知父母再過十分鐘她和林雅強會回家。她在心裡恨恨地想，林雅強還說他會改，從頭到尾還是和以前一樣，獨斷專橫、一板一眼，生氣時就冷若冰霜是最讓她討厭的地方。

到家時，兩老站在騎樓等候。林雅強扶她下車，先彎腰為她受傷的事向她父母道歉，說明傷勢並無大礙，休息一天就會復原。倆老一點也不關心洪雅茹的腳傷，看見這位久違的昔日好青年好女婿就笑得合不攏嘴，只忙著招呼他進來客廳坐。被晾在一旁的洪雅茹一拐一拐的走向樓梯，她想回房換衣服。林雅強一個箭步走到旁邊攔住她：「洪爸爸洪媽媽，我先揹小婷上樓休息，馬上下來。」

　　「好、好，快上去、快上去，慢點下來也沒關係。」聽見母親樂極忘形的回應，洪雅茹回頭瞪了她一眼，母親假裝沒看見，樂呵呵地轉身進廚房端水果出來。她順從地趴在林雅強背上，以前他只要脾氣彆拗起來，她只能讓步相從。
　　
進了房間，把她放在床上，林雅強拎著藥局的袋子轉身進浴室，處理剛買的冰塊和冰囊。他把冰囊、敷料藥水拿出來放桌上：「剩下的冰塊會放在樓下冰箱，兩三個小時冰敷一次；換好衣服，把手上的傷口用肥皂洗一洗再搽藥。我陪爸媽聊一聊，就直接回去了。」他依舊面無表情，說完話就走出房間。

　　「哥。」洪雅茹拉住他袖子。

　　「嗯。」他沒有回頭，嘴角卻不爭氣地往上──這個小惡魔，竟來撒嬌這招。他只大她幾個月，因為太多人說他們是兄妹，他們偶爾會開玩笑以兄妹相稱，後來變成倆人之間肉麻的情趣。

　　「哥，冰箱裡有我昨天做的一盒甜點，記得叫媽媽拿給你，帶回去配茶喫。」她拉拉他的手指：「到家打電話給我。」

　　「好。」林雅強口氣終於軟化，但他沒有停留，很快地下樓，他怕自己又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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