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獨自站在杳無人煙的鄉間路旁等候公路局巴士,
無風之夏,炎熱中藏著一股詭奇的安靜,像千萬條火舌欲吞一塊冰,
卻嚥p下。我站得腳痠,忍不住蹲著,因而感覺那股安靜漸漸往我身上欺來,
即將形成威脅,彷彿再近一步,會把我給粉碎了。忽地,樹蟬驚起,
霎時一陣帶刀帶槍的聲浪框住了人間。
就在這時,站牌後那排蓊藹老樹無緣無故扔下一截枝葉,不偏不倚掉在我面前,
著實叫人一驚。我抬頭,樹上無人:低頭審視,不過是尋常的斷枝殘葉罷,
應屬自然律支配下無需問為什麼也不必尋覓解答的自然現象。
多少草木之事,斷就斷,枯就枯了,落就落,腐就腐了,若苦苦逼問「何以故」
就顯得長舌。這道理我懂,只是在驚魂未定之時觀看那截枝葉,心思不免忙起來:
頓覺枝非技,葉非葉,必定有什麼深不可測的天論包藏於其間。是一段枯萎青春
還是遺失的記憶?象徵死生與共的戀情或是老來彌堅的諾言?
我蹲在那兒發愣,掐一葉仔細瞧,看不到喋喋不休的天機倒瞧見了蟲嚙,覺得人生
沒有解答,只有各自感受。抬頭,無邊際的藍空。即使樹蟬框住人間,
那種藍還是叫人迷惘的,彷彿無限貼近巨人的藍眼瞳,遂什麼也看不見。
若不是朋友向我描述她的友人病得雙腿像枯來般瘦,我恐怕不會再憶起那一段鄉間小事。
人的記憶自有奇幻之旅,往昔所經歷之事景物,紛紛擾擾堆在記憶區域,看似無用餖飣,其實往往是「畫龍點睛」之所在。換言之,有人為你點睛在先,日後才畫條龍給你。
我認識的友人,據說是個擅園藝的雅士。年輕時頗有幾段浪漫情事,可惜薄土難以深耕,就這麼孑然一身老了。朋友跟他的交情不深也不淺,近廾十年了,比普通朋友黏些
但還揉不成知己,寬著說,算是放在心坎兒上的。跨過老年門檻的這輩人,不易在
觥籌交錯之間跟人稱兄道弟卻地不隨便於亂世間開除朋友,他們把友誼當成骨董養著
而非用畢即棄的消費品。
養著呵著,一點也不切合實際,但他們始終相信,一生若找不到幾個名字可以掛在屋簷下想念,這輩子未免慘澹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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